今天明天

星期六的下午剛好有空,想說來打一篇文章放在部落格上,但是敲起鍵盤又不知道要說什麼。

九月四號,早上十點老闆在辦公室召開面向全公司的會議,說明為什麼公司要倒了。

「很遺憾啊,跟各位共事這段時間。」老闆一邊哽咽一邊說。

也是啦,公司剛搬回台灣就接了一個明顯做不來的案子,到八月底都還在徵才。

大部分員工應該都有些預感,但我想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會這麼快發生,至少我不是這樣。

但既然發生了,就隨遇而安吧!

想著即將面臨的挑戰及人生的變化,我抱持著興奮的態度。

跟同事聊今天、聊未來,聊天南地北,中午一起吃個好吃的壓壓驚,一切都很正向積極。

老闆的兒子組了個新的團隊,有個跟我比較熟的前端同事是其中之一,希望他們一路順風。

其他像我這樣天真又有點閒錢的,還完全沒打算,不知道要幹嘛。

「阿你跟妳爸媽說了嗎?」

還沒,朋友在臺北有人脈介紹,當晚我們聊意向聊到晚上十點多。雖然我興趣缺缺,還是對於有這樣的機會感到開心。

「先緩一下吧,反正我明天回家可以順便說。」

隔天到公司吃最後的午餐,老闆請客。早上我們就打開電腦,有什麼遊戲就玩什麼遊戲。

有人拿 Switch 玩馬力歐賽車,另一邊有人在玩楓之谷。

場面像是在等畢業的高中生,或是同樂會的下半場。

同事說他帶了搖桿來,下午我們去打網咖!

我們兩三個年齡區間二七~三十幾的叔叔,在上班時間包了三台電腦,在昏暗的網咖打電動。

回想起高中時代,那個從沒發生過的的翹課下午。

公司倒閉,對我來說根本不算打擊。

我傳訊息給老媽:

「今天會回家一趟。」

「我們也有話要跟你說。」

回到家,老爸坐在沙發上低著頭。

他本來就是個寡言的人,這點我遺傳到他,但是一句話都沒有?

有些奇怪。

我坐在買給老爸的按摩椅上,想說他如果有什麼話要說,我就在他旁邊。(我也可以順便小睡一下,今天不知怎地很累。)

開門聲,是老媽。

「你回來啦,怎麼不看訊息。」

「騎車啊,晚餐吃什麼。」

一邊把晚餐拿出來,一邊就想說些什麼的老媽,被老爸阻止。

「先吃飯,吃完飯再說。」


我爸是很不懂得表達的人,總是用實際行動來表現,遇到委屈不如意總是把那些氣吞到心裡。

一輩子都在工作,一輩子都不懂怎麼放下負擔,不懂怎麼把生活過得輕鬆。

我則是從小就必須適應孤獨,遇到事情總是自己想辦法,我也不懂得表達自己的心情與需求。

可能因為這樣,我爸也不知道怎麼跟他兒子互動。很偶而我願意待在客廳,同時他也想到什麼要跟我說,我們才有對話。

就算是這樣,父親的犧牲與付出我都看在眼裡。我計畫好當他到法定退休年齡,一定要想辦法讓他退休,換我扛下家計。

從十八歲開始到二十七歲,九年了,這個想法一直在我心中,漸漸地變成一種恐懼。

要是我做不到怎麼辦?


時間回到當天中午。

在我開開心心的吃著炸雞披薩的時候,爸媽在榮總做檢查。

檢查出一顆至少三公分的腫瘤在爸爸的喉嚨。

因為位置很差沒辦法開刀,只能化療加放療,禮拜天還要住院檢查腫瘤有沒有擴散。

我還在搞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態,能不能治好,我爸就在那邊講一些像是遺言的話,因為他覺得擴散到大腦了。

乾你老師。

我已經忘記我們聊了什麼,那股情緒太強,我不停地把思緒集中在呼吸上,卻怎樣都冷靜不下來。

為什麼不能等一下呢?

為什麼我爸命這麼苦,累了一輩子還要這樣搞他?

反覆變換坐在沙發上的姿勢,準備好能夠承受悲傷衝擊的坐姿。

我靜靜地聽著,然後大聲地哭。

當晚我本來要久違的回楠梓睡一覺再走,講完我發現我沒辦法睡在那裏了。

我怎麼睡得著?

等老爸講到平靜,講到想睡覺。

「現在太晚了,你該回去了。」

回到三月租下的小房間,濕透又風乾的臉,鹹鹹的口罩。

當晚的高雄,有沒有人看到那張路燈下扭曲的臉呢?有看到別見笑。

什麼時候,你意識到天命降臨在你身上?

對我來說,就是現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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